人们潜意识中，历史都是真实的、恒久的、不变的。
然而事实恰恰相反。
之前黄国旧贵族搞出来的“轩辕剑”就是最好的例子。
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。
而人族之所以需要历史，就是因为人族的寿元缺陷。
巫族驯服疾病、勘破生死，是凌驾万物之上的霸主。
巫族寿命悠长，随随便便就是千年万年，其中大巫更是几近永生。
所以，巫族不需要历史。
他们每个成员都是历史的见证者、传播者。
但人族不同。
百年上限的寿命，令人族很容易产生断层。
再加上实力有限，难以甄别真伪，也就给谎言留下了生存空间。
从襁褓之中开始，婴孩就开始被灌输思想、认知。
哪怕山野乡村最愚昧的妇人，也会将自己对婆婆的反感、厌恶灌输给孩子。
老太太抱孙子时通常会问，是我对你好，还是你姥姥对你好；你爱吃我做的饭，还是爱吃你姥姥做的饭；你长大了跟谁亲……
小孩子如实回答，只会招来无缘无故的打骂。
所以，每个小孩子刚会说话，就掌握了撒谎。
家庭如此，社会更是如此。
掌握权力和资源的人总会借助自己的地位来谋求意识形态上的优势。
就连村里的狗都知道拉帮结派，借集体和大多数来打压、孤立不合群者。
著史者更是如此。
岳川突然觉得，历史最本质的作用并不是用来记录过往的事情。
而是用来产生意识、改变意识、巩固意识。
“非我族类、其心必异”。
而“异”的根源就是历史的认同。
华夏人看到强汉盛唐，只会由衷的自豪，用中原上国的姿态去藐视四夷，拭剑八方。
而怀有异心者，只会敬仰中掺杂着嫉妒，最后尽数化为庆幸。
华夏人看到近代史的屈辱，只会怒火中烧，血灌双瞳，然后化悲愤为烟瘾，为国防建设奉献香火。
而怀有异心者，只会各种跪舔洋主子，然后炮制出一篇篇《杜鹃花开》。
历史尚且如此，其他字词句也都差不多。
明白了这一点，很多上辈子想不通的问题全都豁然开朗。
比如，为什么西方明明没有历史，却偏偏要编造各种伪史，从祖从源上证明自己的领先和优越。
西方殖民者最喜欢掠夺其他国家的文物，但也仅仅是文物，他们会毫不留情摧毁几乎所有其他国家的历史。
因为他们害怕。
害怕自己的历史领域一片空白，害怕被更古老、更先进、更优秀的文明在意识形态上入侵。
自己的历史短、历史薄没关系，只要诋毁掉、抹黑掉、歪曲掉其他所有文明，自己就是唯一，就是最强。
也正是这一刻，岳川终于明白，为什么上学时总是有“政经”、“政史”、“政经史”之类的学科。
无论经济还是历史，都和政治挂钩。
原来，除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，其他经济、历史也都一样。
常人都以为政治是讲逻辑的，实际上它是讲立场的。
其他的一切也都如此。
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喜欢用说话好听、肯干坏事的奸佞，却不重用说话冲、认死理、干实事的忠臣。
朝堂永远是讲立场的，而不是讲能力的。
抱着“怀才不遇”思想的人，根本不是当官的料。
能力不是能力，而是“能”和“立”。
前者是才能，后者是立场。
只是没有老师会教得这么直白。
这就是为人处事的窗户纸。
明明白白的挂在眼前，但是从来没人去捅破它。
而捅破它的人，全都混得风生水起、左右逢源。
明白了这个道理，岳川再回头看蚩尤之后的人族历史，以及其他所有一切文字资料、意识形态时，一股寒意笼罩全身。
“天”的意识已经渗入到每个阶层、每个角落，甚至每个人的衣食住行。
九天玄女传授给轩辕的思想、认知，已经通过仓颉镌刻在所有的文字、书籍、史料中。
而由此衍生的各种意识形态、修行理念、礼制规章等，也都覆盖到生老病死每一个角落。
对于当时的人族而言，九天玄女传授的内容确实帮人族建立了文明的雏形。
但，九天玄女并非全心全意为人族着想。
天道修行的理论、概念，以及呼吸吐纳、丹田气海、奇经八脉的修行方式，抬高了修行的门槛，锁死了人族修行的上限。
巫族时代，所有成员都能通过蛊道获得强悍的体魄，通过蛊道获得玄妙的力量，镇压万物、屠戮万族。
而人族时代，人族没了蛊道，只能走呼吸吐纳、顺天而行。
无论修行者数量，还是修行者质量，都一落千丈。
即便如此，人族依旧能成为“人皇”，获得万族生灵认可。
不是人族有多么尊贵，而是巫族虎死危犹在。
乞丐堆里的亿万富豪。
哪怕家产缩水一亿倍，他依旧是万元户，是乞丐们羡慕的对象。
但亿万富翁时，乞丐们不吃不喝百万年、亿万年也达不到富翁的程度。
而万元户时，乞丐们随随便便努力一下，就能超越富翁。
所以人皇的光环越来越暗淡。
时机成熟后，名正言顺的降格为天子。
人族社会形态从母系转为父系，从根源上就埋下私欲、掠夺、侵占、狡诈的祸根。
春秋战火的礼崩乐坏，并不是人变坏了，而是母系社会残留的影响逐渐消耗殆尽，再也不敌父系社会。
岳川想到了《三体》。
外星人用质子锁死了人类科技上限，令人类科技停滞不前，无法突破。
九天玄女也一样。
她给人族的文化、社会、修行、历史、政治等全都加上了一层“质子”锁。
人族在伦理上的痛苦、挣扎；在政治上的腐朽、黑暗；在生命中的疾病、死亡；在修行中的空耗、虚度等，全都是这层锁的缘故。
最关键的，这层锁无形物质，很多人根本意识不到。
人们以为，忠君是当然的。
所以在忠君的大前提下发展出了一套完整的官僚系统，官场文化。
人们以为，寿命是有限的。
所以在长命百岁的前提下发展出一套完整的养生、医疗。
人们以为，修行是艰难的。
所以在前路不通，屡次碰壁后，不断地迂回包抄、曲线救国、厚积薄发……
所有的路都走一遍，却还是看不到希望。
人族本能的仰望天空。
人族开始将天空当成不可触碰的神圣区域。
人族开始敬天、祭天，信天命、修天道。
几乎所有中原国家都是在这个模式下搭建起来的，他们的意识也都是以“天”为核心衍生的。
所以，他们将楚国当做蛮夷、异端，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击败楚国，抹去楚文化。
这一刻，才开始回望诸子百家、经史子集。
一切的一切都像茧壳一样。
现在，思想跃迁、认知升华。
钻出这层茧壳后，终于明悟了什么是“人”，什么是“我”。
九天玄女在阉割人族。
精神上的阉割更加隐蔽，却也更加歹毒。
“子申……”
“前辈，您请说。”
“我去拜访一个人，等我回来，就开始封禅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