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过了多久，陆司昀揽着妻子坐在窗下，姜晏宁虚弱地依在他的怀中，惨白的面容上挂着泪痕。
原本披在陆司昀身上的大氅，已然盖在了她的身上。
她好像......
一阵风就会吹散了似的。
“......现在，你愿意告诉我，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陆司昀小心地拥着她，生怕用些力气，就会弄碎了一般。
他眼中遍布血丝，坚毅又不舍，按捺着心中焦急，轻声细语地与她问道。
低下头，在妻子的额头上深深一吻，怀里的人似是没了温度，那样的冰冷。
他拥得更紧了些，唯恐失去。
眼泪落在了她的发丝间......
姜晏宁无力地抬头，看着陆司昀熟悉的模样，恨不得将他的样子牢牢烙印在心底，下一世，也好早些找到他。
心痛，却平静了许多。“......我做了一个梦，阿姐来接我了......我害怕了，我舍不得你......我想到......我就要见不到你了......”
所以，绝望至极。
陆司昀想说些什么，可刚刚张了口，话未出口，唇却在不自觉地颤抖。
“我好像......真的，没有多少时间了。”姜晏宁攥着他拥住自己的衣袖，生怕一松手，就再也握不住了。
陆司昀闭起了双眼，隐去眼眸深处的心痛。
片刻后，他重新睁开了眼睛，却没了刚刚的惧怕之色，一如寻常般的从容。
他说，“不怕......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的吗，你去哪儿，我就去哪儿......”
便是死亡，也不能将他们分开。
只在那一刻，他心里就坚定了这个念头，如果命运一定要从他身边带走他的妻子，他也会追随他的妻子，一起离开的。黄泉路上，奈何桥边，他都不会让他的宁儿孤零零的一个人......
世间浮华万千，他只要宁儿一个。
生死，亦如此。
姜晏宁怔住，立刻明白了陆司昀的意思。“不可以。”
心头狠狠抽痛了一下。
若是她死了，陆司昀便殉情的话......“不，你不可以这么做。”
“宁儿，不论今后你在何处，我便在何处，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，不要怕，我永远都陪着你。”他嗅着妻子发丝间的气息，从初时那桂花油的味道，到今日......
姜晏宁的发丝间，只剩下汤药的苦涩香气。
他心疼......他的宁儿是那样讨厌汤药的苦涩，可如今却每日都要服食汤药续命。她从前是那么爱吃的一个人，可如今身姿纤细，皮包着骨头，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......
大抵是因为口中苦涩，早就没了食欲。
她一定也很辛苦，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，想要陪在他的身边。
陆司昀不忍心。
不忍心让她受苦，可他也舍不得他的妻......长舒了口气，暗自下定了决心，若是真那般难受，便不吃了吧。
不论天上地下，不论他的妻子要去何处，他都会跟着他的妻子作伴。
就像是他们曾经一起去往炬陈关那样。
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......
谁也不能！
“陆司昀......”姜晏宁望着他渐渐坚决的目光，知道了他的心思，可又怎舍得让他为自己殉情呢？“你不能这么做......不可以！”
“宁儿......”
“你听我说。”姜晏宁伸手，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拭去他脸上无声间落下的泪。“你不能！我喜欢的陆司昀，不只是我的夫君，也是这世间最好的夫子，最好的陆大人。你不能那样做......我的夫君，是这天底下最聪明、最厉害的人，他不能做傻事......”
陆司昀的泪狠狠落下，“可我也不能承受失去你。”
“你不会失去我，”她说，“我是你的妻，是陆家......明媒正娶，堂堂正正过门......与你拜了天地祖宗的人，是公爹和婆母都认可的大娘子！我放不下你，却也希望你能好好的......没有我，你也要是那个......睿智，正直，仁义的陆大人！”
一如初见时......
在放眼望去满朝附和声中，缓缓起身，孑然而立的他。
姜晏宁细抚着他的脸，望着那一双同样噙满泪水的眼睛，字字坚定地嘱咐道，“如果我不在了，你要照顾好孩子们，好好地......教他们做人、做事，你要教阿丑的儿子读书，让他像你们父子一样，做一个秉持公道的好人，为这世间的百姓主持正义。你要为阿呆、阿憨寻一门良缘，不要在乎那女子的出身，要找一个善良的、忠厚的人过一辈子。还有阿难，因我之过，连累他生来便遭了许多罪，你要多照顾一些，他不想做的事情，不要难为他......还有少薇，那是个管不住的丫头，你不能总是纵着她，若有一天她闯出大祸来，我救不了她了......”
若她还在，哪怕她的女儿捅破了天，她都能护着。
可她不在了......
谁还能这样护着她的女儿......
“好，好......我都答应你。”陆司昀的眼中不断有泪水落下。
“还有......还有......公爹，还有我阿娘，朱姨娘，我家孙姨娘......”姜晏宁攥着他的袖口，一个个的嘱咐，“我不孝......婆母过世的时候，我不在，我爹过世的时候，我也未能守在跟前......我实在有太多遗憾。家人信我、护我、佑我、疼我......我却不能......所以，你要连同我的份，一起顾着他们。”
“好......”陆司昀鼻音愈发的重，哽在心头，跳动的心脏像是要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了。
“还有，清作......”这个名字出口的那一瞬间，姜晏宁几乎哭昏了过去。
“宁儿，不急......休息一下，慢慢再说。我们有时间......我今日什么都不做，哪里都不去，我就守着你。”他曲起手指，替他的宁儿擦去糊住眼睛的泪珠儿。
“清作他......他......”姜晏宁又恨又心疼。
“我知道，我都知道。”陆司昀去吻她的泪，唇边尽是酸涩和冰凉的滋味。
他知道的。
从姜晏宁处置“姜清仪”的时候，他就明白了。
只是从谢媛那里知道，宁儿的一句“直至我死，不得相见”的话，他就知道宁儿有多么痛心了。
姜晏宁无需多言，她的心思，陆司昀都懂。
只是事到如今，她的确有些后悔了......“若我死后，他来见我，便让他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