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
庄书衍万年不变的从容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神情，他看着林春温。
林春温刚说出口，就有些后悔，这个理由实在太荒唐。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，低眉思索起别的理由，灯光虚笼在身上。
庄书衍看到他一副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样子，心下忽然一动。
他深知，所谓上流社会，也逃不开看人下菜、欺软怕硬。林春温在庄家，不过是他的附属品，除了庄书衍，谁会真正的在意他？
他看着林春温，拒绝在嘴边怎么也吐不出去。最终，庄书衍叹了口气，说：“可以。”
林春温表情变了，眼神泛开一圈圈涟漪，望向庄书衍。庄书衍嘴角微微提了提，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，凝视着林春温：“怎么了？”
林春温摇摇头，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说：“没什么。”庄书衍心情很好，他重新拿起刀叉：“先吃饭，吃饱再说。”
两人用完餐后面面相觑。
庄书衍看着林春温有些茫然的神色，笑了起来：“明明是你邀请我的，怎么好像是我强人所难。”
林春温抿嘴，他起身，走到庄书衍面前，屈膝弯腰：“我是否有这个荣幸，邀请庄先生和我共舞？”
该怎么形容？
那一瞬，庄书衍心如擂鼓，整个世界都渺远了，只有林春温轻巧弯腰的身影分外清晰。他柔软的发旋，后颈在灯光下幽幽生香。
他抬眼看来，眼睫漆黑，眉目间永远带着一丝凌冽冷意。
直直刺进庄书衍。
庄书衍仿佛被箭穿过的鸟儿，他被钉在轮椅上，浑身鲜血，却心甘情愿地笑着说：”当然。”
他突然明白了洛丽塔里的男主角，这一刻，他猝不及防，全无防备，星火燎原，从此便猎猎燃烧，直至成灰。
林春温感到手中一重，庄书衍握住他，他抬眼看去，庄书衍冲他一笑：“来吧，我教你。”
即使坐着轮椅，庄书衍也教得很不错。他讲解仔细，条理分明。林春温学得磕磕绊绊，两人额头不知什么时候都挂满了汗。林春温是心下焦急，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？
他眼神不自觉看向个人终端，庄书衍当然察觉了，温声问：”有事情吗？”
林春温回过神，他看着庄书衍，下定了决心：“你只是坐在轮椅上，我怕我到时候还是不会。”
他话里的意思让庄书衍迟疑了，林春温并不强求：“算了，没事。”
庄书衍定定看了他一会，说：”没事，不过我要穿义体，你等等。”
林春温自然不介意，他看着庄书衍在机器人的帮助下穿戴好义体。庄家的少主，义体都是顶尖的，轻巧精致，和常人无异。
庄书衍动了动，才站起来。这样一立才让林春温意识到他有多高，他只到了庄书衍肩头，两人面对面时，他完全被庄书衍搂在怀里。
他们轻轻贴着舞动，林春温问：“既然你可以这样，为什么平时还坐在轮椅上？”庄书衍垂眼，呼吸间都是林春温香甜的味道：”我要时刻提醒自己，世人是怎么看我的。”
他们贴着的地方渐渐发热，林春温感觉庄书衍握住他的手开始出汗，他抬头看了眼庄书衍，恰好对上他难辨的神色。
他低喃道：“春温，你好香。”
林春温也觉得身体发烫，他想，应该差不多了。好不容易挨到一曲结束，他立马松开手，想离庄书衍远一点。
谁知，他刚退，手腕就被庄书衍紧紧抓住了。
林春温皱眉说：”你要进入易感期了。”
庄书衍攥着他的手，把他往自己身上一拉，一手摁住他的背，缓缓摸着衣服下单薄的脊骨。他低声在林春温耳边说：“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？”
声音嘶哑，热气逼人。
背后的手越发往下，林春温双腿发软，他皱眉：“我没有。”
庄书衍轻笑了一声，他轻啄着林春温侧脸：“好，你没有。”
林春温一使劲，推开了他：“我真没有！”他一边说，一边往房间外跑去。门被拉开了，林春温连忙跑了出去。
新鲜空气涌入室内，庄书衍眼神清明了许多，但他却装作越发迷糊的样子，朝林春温走去。
管家看到这幕，立马明白了，他守在楼梯下面：“林先生，您还是别下来了。”
林春温看了看他，咬牙，趁庄书衍不注意，回到了房间内，反手锁住。庄书衍一愣，上前敲了敲门：“春温？”
林春温嘴上说着：“我现在很害怕，你别过来。”手上动作不停，给修斯和诺顿发了几条消息。
——安好？
诺顿立马回了他：拖住。
门外的庄书衍皱眉，害怕？他想了想，表情舒展了。他柔声说：“别怕！不经过你的同意，我不会标记到最后的。只是临时标记。”
管家看到这幕，气得跺脚：“像什么样子！来人！把门给我破开！”庄家主宅一下子忙活起来，管家又给庄父发消息，跟他汇报了现在的情况。
庄父听完这事，表情阴翳：“呵，你跟他说，想想他的那位老人，不行就往房间里释放Alpha信息素，强迫他进入易感期。”
管家应是，他扬声冲林春温说了这话。林春温心中一紧，他想，不行，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，他们联系了老头那边，不仅没有起到拖延的作用，反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。
他犹豫了会，还是打开了门。等门一开，他就远远地退到墙边，在柜子里翻箱倒柜，想找到庄书衍保存的抑制剂。
庄书衍站在门口，含笑看着他，边走进来边说：“抑制剂在你左上的第三个格子。”林春温顾不得多想，立马去翻那个柜子。
柜子被粗暴地拉开，林春温心沉到了底，没有——什么也没有，是空的。庄书衍立在他身旁，看到他惊怒的神色，一愣。
”你这么抗拒被标记？”
林春温回身，紧贴着墙，看向庄书衍，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：“当然！你不知道，我有多恨自己是Omega，整整十九年里，我是一个正常人。然后突然间，你们跟我说，我是Omega，我可以生孩子！”
他的话教庄书衍一愣，下面的管家只听到他们说话，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，只是焦急地等待着。
庄书衍凝视着林春温，突然一笑：“你也这么想？”他温和地弯腰，抱住林春温，轻拍着他的背：“没事的，没事的，我非常能理解你的感受，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。我以前也想过，如果我是Beta就好了。”
林春温慢慢放松下来，他挣了挣，庄书衍放开了他。他转身欲走，庄书衍拉住他，神情可怜，语气落寞：“只是……我才帮了你，你却不愿意帮帮我么？”
他看着林春温，又说：“你放心，只要你不答应，我绝对不会彻底标记。那样我也很讨厌，仿佛我俩就是珍惜的大熊猫，一堆人期待我们进行交流。这件事不该是那样的。”
林春温心中叹了口气，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，他垂眼，低声说：“好吧。”
庄书衍眉眼都被喜悦点亮了，他慢慢抱住林春温，埋在他的脖颈处：“我真的很高兴。”
——
疲惫地回到房间，林春温歪着身子倒在床上。
诺顿打来了视频，他一下子精神了，立马起身接通，那边背景是病房。
诺顿脸上还有些血渍，他看着林春温，眯了眯眼睛，嘴上说着：“嗨，我们进来了，老头说非常想见你。”
他说完，就把终端挪到床上人的面前。
林春温终于有看到了老头，一直压在心头的紧迫感散去了不少。他与病床上的老人对视，修斯帮忙把老头扶起来了点。
见林春温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，诺顿下指如飞，打开了林春温房间的监视器。
小鼹鼠的眼睛动了动，将房间的画面尽收眼底。
林春温倒在床上，头发散乱。从脖颈，到脸颊，春潮带雨，粉面含露。手腕一圈青紫，在白皙皮肤上分外刺眼。更为刺眼的是——
羊羔般洁白的后颈上，咬痕深深。
诺顿手一下子捏紧了。
他怎么敢？他凭什么？
就因为他是Alpha，理所应当地拥有一切？
诺顿看着林春温无知无觉地和老头聊天，神色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平和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：他要把林春温抢过来。
他可以天天陪林春温说话，陪他弹琴。林春温也会像对老头那样对他吧？轻声细语，和颜悦色。
为什么不会呢？老头能做的，他只会比老头做得更多。
——
修斯手插在口袋，有些纳闷：“你在想什么？怎么一句话都不说。”
诺顿幽幽抬起眼，金色的瞳空在黑暗中像火焰般燃烧：“你现在是Alpha了，你不想要Omega吗？”
修斯听他说起这个，烦躁地挠头：“我怎么可能不想！可是赛光城那么多Alpha都没有，我从哪里找？”
诺顿盯着他，神色奇异：“你忘了吗？你捡回来的那只小野猫，就是Omega。”
月光下，修斯突然停住了脚，他看向诺顿，只觉得他就像海妖塞壬，说出的话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