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，夏老将军夏老太太出现在陵园。
直到此刻，他们才知道沈清芜的眼睛出了问题。
尽管心中忧虑，夏老太太也没有在这个场合多言，只是抱了抱她，“闺女，别怕，以后外婆护着你。”
夏老将军却不然，他当权惯了，一看这么大一件事，这些小辈竟然瞒着他，怒意横生，脸色立刻阴沉下来，威压滚滚。
却被夏老太太蓦地扯了扯袖子，低声斥责：“老家伙，别把你军中那一套弄到家里来，不然我今晚就睡到白房子那边陪我的孙媳妇儿，懒得看你。”
夏老将军不耐烦，撇了撇嘴，“行了，我还没说话呢，这就错了？”
夏老太太瞪了他一眼，“别欺负我清芜看不见，我看着呢，再拉垮着那张脸，我明儿去追星，那些小白脸个顶个比你赏心悦目。”
夏老将军眉心跳了跳：“你敢！”
夏老将军和宋老爷子的同时出现，先前已经到场的人物们才陆续发现，陆二少他们夫妇原来站在最末端，被陆应元和他的保镖们们挡住了身影，难怪刚才找了一圈没找着，这又赶紧再次过来寒暄。
顷刻间，主场调换，陆厌行成了人群的中心位置。
陆应元王曼只能往后退让出空位。
“啧，嘚瑟什么呢，我们随之都已经在长盈了，按照陆家一向的规矩，谁入主长盈，谁便是家主，这可跑不掉。”
在王曼心里，一年期的长盈副总就是升迁前走过场罢了，做个样子好服众而已。
陆应元对此没有置言，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，淡漠英俊的男人捧着老爷子的骨灰盒站在石碑旁，眼神就没离开过姓沈那丫头。
这都多久了，他怎么还没放下？
知子莫若父，陆应元眉间不由紧蹙，没了老爷子制衡，他开始担心儿子会做出有违伦常的事。
王曼自是也注意到，眼风扫过人群中女人那张夺目的脸，冷哼道：“我就说那天看见她总说不出哪里怪怪的，原来是瞎了呀，幸好没嫁给我们随之，要不娶了个瞎子那不得被圈子里笑话。”
陆应元似乎没听见王曼的话，倏而转头问：“你今儿见着庄叔了吗？”
王曼想了想，嘴角勾起，极尽嘲讽：“奇怪了，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，老爷子一向拿庄叔当亲弟弟，两人平日里感情深得很，这会儿竟然没了人影，看来那感情八成是演的。人走茶凉，老爷子还真是有眼无珠……”
陆应元皱起眉，瞥了身旁尖酸刻薄的女人一眼，她真的越来越愚不可及。
……
易从澜是最后出现的。
他先是与陆应元他们寒暄一番，便走至陆厌行沈清芜跟前，当对上沈清芜那双无波深邃的眸子，脸上似乎一愣，却又很快恢复如常。
“厌行清芜，你们要节哀。”
陆厌行冷淡疏离，只微微颔首，沈清芜依然礼貌回应每一个前来问候的人：“谢谢舅舅。”
“清芜，你的眼睛为什么……”易从澜眉心紧锁，一番犹豫过后，终是问出心里的疑问。
“小问题，做个小手术就能好，舅舅别担心。”
听出易从澜语气里的急切和关心，沈清芜避重就轻一笔带过，连车祸都没有提起。
易从澜叹了口气，颇是感概：“没事就好，那天我在85号还见着陆老先生了，老人家精神头很足，哪能想到，这会是最后一面。人生呀，际遇无常。”
沈清芜忽而问：“舅舅在85号见过爷爷？”
易从澜：“是的，我不懂规矩，赶早到了那，刚进院子便碰上陆老先生从楼梯上下来。”
一双桃花眼低垂，无人得窥其中眸色，嗓音带了几分失落：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易从澜爱怜地看了女人一眼，转过身站到夏老太太身旁。
天空飘起点点白屑。
由陆应元念完悼词后，陆随之亲手将陆老爷子的骨灰盒放进墓碑后面。
青石板盖上。
陆老爷子如愿躺在陆老夫人身旁。
自离别，死同穴是此生唯一夙愿。
……
陆厌行原以为自陆老爷子葬礼后，沈清芜的状态终会慢慢好起来。
然而事实却是，她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糟糕。
明明那天在病房里劝他放手的是她，没想到最后放不开的是她自己。
他这时才明白，他的小阿芜深信那晚的梦境，压下所有的悲恸，只为爷爷了无牵挂离开。
现在被压抑已久的情绪一次性汹涌袭来，她整个人被打击得了无生气，看起来像个破败的洋娃娃一般，失去灵魂。
佣人第六次端着饭菜下来时，琼姐已经急得要流泪。
已经第三天了。
人哪能一天天的不吃饭呢，就是铁做的也扛不住。
陆厌行刚从门外进来，凑巧看见这一幕，垂下眸，一边大步穿过客厅上楼，一边吩咐佣人：“太太不喜欢，那就再换，这次熬腐皮白果粥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
卧室昏暗无光。
男人阔步走过去拉开窗帘。
院子里已经铺满厚厚一层雪，映着石灯的光，折射出莹莹幽光。
就是这微弱的光驱散了绝对的黑暗。
陆厌行终于能看清床上女人的轮廓，蜷缩着瘦削的身体躺在床上。
他走过去捞起女人抱到怀里，“我让人熬了你最喜欢的腐皮白果粥。”
女人任由他紧紧抱着，嗓音低低的，“陆厌行，我真的吃不下。”
是的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她吃不下。
所有她喜欢的食物，现在只要想起，胃里就会一阵恶心。
她不仅吃不下，似乎什么也做不了，整个人昏昏沉沉，只觉得困乏。
陆厌行知道，她要是再不愿吃东西，那就真的再也吃不下了。
这是厌食症的征兆。
“乖，只要你吃，我答应你，让你住到老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