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均调整出他惯用的温和微笑，推开了门。
这里充斥着淡淡的灰尘味道，但无论是柜子里放置的精美器具还是桌面上雕工不斐的双头蟒蛇，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办公室主任的不俗品味。
办公桌后坐着一个脸型瘦长的男人，萤火照亮了他梳得整齐的金色长发和身上款式极为简洁、裁剪流畅的白色光滑毛料外套。
如果不是那张面孔青灰腐败，宋均会以为他是个考究的富翁。
A先生十指交叠在下巴下方，拉着脸将宋均从头打量到脚。
随后，他抬起下巴，点了点左边墙上绿幽幽的时间投影。
宋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，A先生开始了新的倒计时，一共十分钟。
“阁下，请开始。”A先生轻蔑地说，“如果阁下说的尽是些我不感兴趣的废话，那么计时不作数，麻烦立刻滚。”
阴魂的气场压得宋均有些难受，他保持住微笑，思考着。
看来，昨天西巳对他隐瞒了A先生的真实态度。
他不信A先生不知道他要来说的事情是暗夜塔，A先生只是有意为难罢了。
感兴趣和不感兴趣的界定过于主观，就A先生的神色而言，宋均很可能刚说第一句话就被赶出去——除非他说的话真的挑起了A先生的兴趣。
宋均于是决定给A先生编个故事，先稳住场子。
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生前看过的好莱坞电影套路，第一步往往是将主角置于一个彻底颠覆的环境中，令其生活完全偏离正轨。
而A先生，很不幸将会变成故事的主角。
宋均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，神色变得很严肃：“先生，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。”
这句话设置了一个悬念，A先生果然没有把他立刻赶出去。
他森冷道：“告诉我什么？”
“暗夜塔的事情，你应该知道。”宋均故意放慢了一点语气，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些。
他注意到A先生不耐烦地挪开了目光，俨然一副快要丧失兴趣的样子。
宋均冷笑一声，将A先生的注意力拉回来：“暗夜想要修建蓝星上最伟岸的建筑，所以他要填平整个日子海……”
“滚出去。”
“——用你的钱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
宋均直视A先生已经涣散混浊的蓝眼睛：“用我再说第二遍吗，即将落魄的贵族？”
A先生冷冷地与他对视一会儿，眯起眼睛。
“用我的钱？”A先生重复了一遍。
接着他往后一仰，抄起双手，薄唇扭曲，森冷道：“从前光看游戏场没有觉得，今天一见，阁下就和节目里一样，令我厌烦。”
话是这么说，他却没有立刻赶宋均出去，而是选择把宋均留在这里，开大嘲讽。
“阁下最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，别以为仗着一点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，尽做些高调的蠢事。”
宋均一点也不在乎被骂，立刻换了个策略：“不做些高调的蠢事，怎么能引起像您这样的大人物的注意？”
见A先生张嘴，宋均赶紧开口，不让他说那个“滚”字：“我唯一的诉求就只是请您帮忙牵线，找个设计师来设计建造暗夜塔罢了。”
A先生尖刻地冷笑一声：“暗夜塔？”
他看着宋均，就像在看一只臭水沟的老鼠，除了纯粹的厌恶和轻视，还带有一丝微妙的、上帝视角的观察。
“你真能修建暗夜塔？”
宋均觉得自己就像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，被城里人狠狠鄙视了。
“暗夜塔，行宫。”A先生嚼着这两个词，仿佛这是两个笑话：“说吧，你打算怎么做？”
宋均觉得A先生的态度有些奇怪，但他还是微笑道：“我做了一份简略的设计图纸，但是我毕竟不专业，不知道暗夜的口味。
所以，我今天过来找您，希望您能帮忙牵个线，介绍一位优秀专业的建筑设计师。”
A先生表情变得古怪，他用力下压着嘴角，眼神里却透出兴奋来。
“你开什么条件？”
宋均摆出了应该有的诚意。
他将手镯里西巳原本打算送给危机危险的礼物取了一份出来，堆满了小半间办公室。
“一点礼品，不成敬意。”他说，“两天后我会在血满堂定一间包厢，还请您赴宴。事成之后，我再出三千万诡能币。”
A先生再次将十指交叠，前倾身体，笑出一口整齐的牙齿。
这笑容尤其地怪异：“三千万诡能币？阁下，我要你的三千万诡能币做什么用？”
他抓起桌上那只看着十分昂贵的双头蟒雕，用力向身后一掷。
一声巨响，玻璃窗雪花般爆裂开来，碎成一地渣滓。
窗外的灰雾翻滚着涌进来，A先生继续前倾身体，混浊的蓝眼睛令人不适地盯着宋均。
“我随便一件稀金制案雕，就价值五千万。三千万，阁下怎么敢开的口？”
宋均点点头，退让一步：“三个亿。”
“不，不，不。”A先生的整张脸皮都皱起来，嘴角下撇，“我要四万亿。一分不多，四万亿。”
他混浊的眼神锚在宋均脸上，见宋均冷冷淡淡没有说话，道：“阁下这点诚意都没有，就别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暗夜。”
宋均微笑道：“四万亿不可能，但一万亿可以。”
“不，不不不。”A先生笑了，“三万亿，先生。三万亿给我，我还能在暗夜面前给阁下说说好话。无论怎么看，这都是一门划算的生意。
要知道，一万亿可是很难花得完的。”
宋均观察着A先生，飞快地思考。
他不动声色地说：“嗯，那就三万亿。”
A先生伸出一只手，手掌正对着宋均，眼神越发诡异：“击个掌庆祝成交吧，阁下？”
宋均皱了皱眉头，伸出手去和他击掌。
然而，在他的手将要碰到A先生手掌的一瞬间，那只青灰色诡手却轻轻向后一撤。
宋均击了个空，整只诡没刹住车，堪堪撑住办公桌稳定了身形。
他抬头望向A先生，却见A先生裂开嘴巴，拍着手，爆发出一阵愉悦而嘲讽的大笑：“有意思！有意思！阁下吃瘪的样子可比刚刚乱叫的样子有意思多了。”
A先生满面笑意：“我希望阁下知道，你实际上并不配和我共处一室，没有平等对话的机会。
更没有资格用钱侮辱我，让我替你做事。”
“在以前，你这种东西是要跪下迎接我的。”
“另外，修建暗夜塔这种毫无乐趣的苦差事，我可不想参与。你可以跪着去求我那远房亲戚，看看他的同情心还剩多少。”
他伸手点了点墙上的倒计时，还有最后5秒钟归零。
“十分钟，你献上了精彩的节目。这是你今天来这里唯一的价值，小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