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醒了？”
吴婆婆见方均终于醒来，露出了满脸褶子的笑容。
吴婆婆六七十岁的人，虽然依然健朗，但满脸褶子的笑容绝对称不上美。
然而她此刻的笑容是方均见过的最美笑容之一。
他想起昏迷时听到的对话，鼻子一酸，差点没绷住泪珠，赶紧闭上眼睛，鼻子里模模糊糊地“嗯”了一声以示回答。
“既然你醒了，我去做中饭。”
“吴婆婆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真的不饿。等我好一点再吃。”
吴婆婆稍稍犹豫了一下，就答应道：“好吧。”
…………
按理说，方均体内的毒性本来应该更加严重，但事实上，两天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控制住了那种毒素。
虽然他身体里的毒素还有大半未除，依然需要服用一段时间的汤药，但他至少人已经可以自由行动，而没有问题，只是不能使用灵力而已。
他想过其中的缘由，将其归功于强大的肉身之力。
二级体修的修为使得他的肉身生命力比一般修士旺盛许多，所以他肉身对于毒素的抵抗能力也比一般修士强很多。
在这段日子里，他感激吴婆婆对他的救命之恩和照顾之情，完全隐藏了自己结丹修士的身份，以凡人的身份帮助她。
他帮助吴婆婆采药草，帮忙照顾她的儿子，吴斌全。
方均得知，吴婆婆早在吴斌全还小的时候，就失去了丈夫，然后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。
可惜的是，吴斌全在二三十年前就断了双腿，这么多年只能躺在床上，只能由吴婆婆这位老母亲照顾——帮他盛饭、帮他换洗、帮他排便……甚至还考虑到了她自己死后，儿子如何生活的事。
甚至已经年近七十岁的吴婆婆还想着自己在死前能多做些事，为儿子多存点银子，这样他的生存将不那么困难——虽然现在他们还处于入不敷出的地步。
总之，方均难以想象一个母亲能为儿子做到这种程度。
他甚至幻想过，回到一百多年前，自己若成了吴斌全这般模样，母亲牛梦华会做到哪种程度呢？
虽然他认为母亲也能做到这一步，但那毕竟是假设，而且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——而眼前的这对母子已经证实了他们能做到这种程度，并且持之以恒数十年，继之以死。
好在邻里乡亲总是有一些好人，比如上次来的小蔡和他妻子，时常对吴婆婆母子伸出援手，这使得他们的日子在重压的情况下还能撑下去。
吴婆婆倒是任劳任怨，积极面对生活；可儿子吴斌全的眼神越来越阴郁，最近几年更是变得空洞起来。
这些天，除了了解吴婆婆一家的事之外，方均终于大致弄明白自己身处何方。
之所以说是“大致弄明白”，是因为方均无法从吴婆婆和这些村民口中得知他现在处于哪块大陆。
因为吴婆婆和这些纯朴的村民们，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沙漠中，一辈子都没出过这片大沙漠。
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诸如北冰原、赤音山、西南海岸这样的地方，甚至都不知道大海、冰川是何物。
方均从他们那里所能知道的，就是他们所在的这片沙漠叫“坠灵沙漠”。
他现在所在的村子是遗沙村，遗沙村和附近的放沙村等几个村庄，隶属于这一带的一座大城池——沙瀚城。
沙瀚城虽然统治着遗沙村、放沙村等好几个村庄，但这所有的地盘加起来，也只是坠灵沙漠很小的一部分。
如果方均想要知道离开坠灵沙漠的方法，那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去沙瀚城。
那里有不少修士，这些修士中还有外来者，一定比他们这些村庄里的人知道得更多。
沙瀚城距离遗沙村并不近，那里的人也不常来。
方均若想去沙瀚城，有两种方法：第一是他和遗沙村的村民们组团去那里；第二是他独自前往。
这个选择其实不难做，除非没有第一种方法，否则就应该选第一种方法。
只有迫不得已，才会选择第二种方法。
毫无疑问，这些村民土著一定比方均更能知道如何规避风险。
然后，在方均的身体状况逐渐康复的时候，吴婆婆家里突然陷入了一片阴霾。
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，方均如往常一样陪着吴婆婆到后山采药草。后山的空气清新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，形成斑驳的光影。
吴婆婆低头仔细寻找着药草，方均则在一旁帮忙，两人偶尔交谈几句，气氛和谐而宁静。
然而，当他们回到家中时，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屋子。
吴斌全，吴婆婆的儿子，已经选择了自尽。他弄到了老鼠药，并毫不犹豫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方均和吴婆婆愣住了，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吴斌全。
他的脸色苍白，身体僵硬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。
旁边是一张简陋的桌子，上面放着一封遗书。方均颤抖着拿起遗书，上面写着吴斌全的告别之词，字里行间充满了内疚和无奈。
“娘，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。我不想再成为您的负担，我不想让您为我操劳一辈子。请原谅我的自私，但我真的希望您能过得更轻松一些。”
吴婆婆的泪水夺眶而出，她瘫坐在地上，泣不成声。
方均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悲痛，他无法想象吴斌全内心的绝望和无奈。这个家庭原本就充满了困苦和艰辛，吴斌全的自尽无疑是对他们的一次沉重打击。
方均当时不知道如何安慰，也只能默默地守在她跟前，害怕她有意外。
然后等方均已经完全去除体内毒素后，依旧没有考虑离开这里的事。
他和小蔡等人协助吴婆婆办完了儿子的后事。
送走吴斌全，吴婆婆换了一身新衣，对着儿子常年卧床的地方，不吃不喝静坐了三天。
方均和小蔡等人死劝也是无用。
然后她于一天凌晨，带着儿子生前的枕头，来到坟前，走完了她凄惨的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