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德旺站在一边，看着钱亦文展现给他一种他完全不懂的状态，有点发愣。
“四姨父，这么快就参观完了？”钱亦文迎了上来，“真是不好意思，刚才有事儿，没陪你。”
“没事儿，没事儿，有二狗子陪我就行了。”姜德旺说道。
钱亦文看了看阎春生。
此刻，二狗子的一张小脸，抽抽得跟刚擦完那啥的纸巾似的。
钱亦文指着阎春生对姜德旺说道：“四姨父，你知道他在我公司里是什么职务吗？”
姜德旺看了看阎春生，摇了摇头。
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淘气包子，不是拿弹弓子打鸟，就是下河摸鱼的，这就是他对二狗子的全部认知。
钱亦文笑道：“四姨父，人家现在在英多公司可是管着差不多所有人呢。
“我见了人家，都得叫一声阎经理。”
姜德旺看了一眼腰板拔得溜直的阎春生，说道：“他？管所有人？”
“可不是嘛！”钱亦文说道，“按官职大小来看，这院里就我媳妇儿比他大点儿。
“所以——”
姜德旺听明白了，打断了钱亦文的话：“所以，二狗子不能叫二狗子……”
钱亦文嘿嘿一笑：“没外人的时候，你一个长辈，叫两声也不犯毛病。”
“那不行！”姜德旺说道，“这一声二狗子叫出来，他以后还咋管人了？”
饭后，姜德旺和阎春生回了宿舍。
躺在木板床上的姜德旺，辗转反侧，突然问阎春生：“二……二经理呀，这么大个摊子，总共得不老少人吧？”
阎春生说道：“四姨父，几十号人呢。”
姜德旺坐了起来，问道：“那你说，有没有啥是你四姨父能干的？”
黑暗中，阎春生沉默了一下，说道：“那我给你问问？”
“用你问啥？”姜德旺又躺了下来，说道，“我们俩现在也不见外……”
姜德旺虽然是背好了台词睡着的，可第二天钱亦文要南下的时候，他还是没张开这个口。
自己的这一堆儿一块儿在这摆着呢，啥样的买卖能用他呀？
人家又不是找不着大活人了。
犹豫再三，姜德旺说道：“你们都走了，我下午也回去了。”
钱亦文说道：“你看我们干啥呀？不是还有阎经理陪着你吗？
“公司里要是待腻了，就让他跟你出去逛逛街。
“等我回来，咱爷俩好好喝点。”
姜德旺问道：“那个东珠港在哪儿？得几天能回来呀？”
“这个，还真不好说……”对于具体的行程，钱亦文目前只能计划出怎么走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。
想了想，钱亦文对姜德旺说道：“你要是待不住，让春生给你找点活儿干。”
“那中！”姜德旺眉毛一挑，说道，“我昨天看你那仓库了，那么大，就一个老头儿经管着。
“我就帮你经管经管仓库吧。”
钱亦文笑道：“行，那你受累了。”
姜德旺笑笑说道：“受啥累，干点活儿能咋地。”
说完后，转身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。
钱亦文看着姜德旺的背影，对阎春生说道：“该嘱咐的，嘱咐嘱咐他，也别让他干啥重活。”
“嗯……”阎春生说道，“我看，这二皮脸是要贴到你这儿……”
钱亦文皱了皱眉头：“春生，你怎么管人家叫二皮脸呢？”
“大伙儿不都这么叫吗？”阎春生颇不服气地说道，“他还管我叫二狗子呢。”
钱亦文揽过阎春生的肩膀说道：“春生啊，咱姥姥这么叫，行；二大娘这么叫，也行；我二大爷这么叫，也没毛病。
“可你一个晚辈，张口闭口提他这么具有羞辱性的外号，那就是你的不对了。”
阎春生点了点头。
钱亦文又问道：“马超你知道吗？”
阎春生答道：“知道，《三国演义》里的。”
钱亦文接着说道：“当年马超一家被曹操给杀了，他提起这事儿的时候，曾说过‘孟德杀我全家百余口……’
“你看，那么大的仇恨，他都没把曹操说成‘曹贼’，或者是‘阿瞒’，四姨父咋得罪你了，你这一句‘二皮脸’张口就来？
“你哪怕直呼一声姜德旺，是不是也能显得你对人家还有那么一点尊重？
“这么说话，除了让别人觉得你没素质之外，对你哪还有一点儿好处？”
阎春生的脸，红了一下。
仔细回想，无论人前还是背后，钱亦文还真就没叫过一声二皮脸。
这是不是人常说的“人敬我一尺，我敬人一尺五”？
当下，抬手看了看表，说道：“哥，我知道了，以后会注意。
“咱得去车站了……”
钱亦文夫妻俩和钱晓红、钱敏红、刘运成赶到车站的时候，彭乐已经等在车站了。
彭乐借买东西的由头，拉着刘运成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了。
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，钱亦文对钱敏红说道：“姐，我看彭乐挺不了多久就得跑过去。”
钱敏红眯眼看了一会儿，又发起愁来：“不管咋说，到最后不都得是人家的人？”
钱亦文说道：“姐，你别老这么想，最后到底咋样，这得看你儿子了。
“只要他自己有能力，不吃软饭，到什么时候都不至于被人看不起。
“更何况，看起来彭家砚也不是那种非要踩着姑爷不让翻身的人。
“再有，你看俩人亲亲热热那样儿……”
说罢，朝着那边一努嘴。
钱敏红又朝那个小售货亭看过去，见彭乐好似在那儿一边轻声细语，一边抹着眼泪，心里又稍稍好受了些。
只要儿子幸福，再和亲家好好商量商量，把倒插门的名声躲过去，就挺好了。
至于自己，哪怕回去住那两间公房，也无所谓。
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……
刚要进站，钱亦文突然又转回身来，叫住了阎春生：“春生你等会儿，哥忘了一件事儿……”